这是一个关于五岁男童(小汉斯)恐惧症的案例。本案例是由病人小汉斯的父亲在弗洛伊德的指导下完成记录的。这个病例在精神分析史上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如弗洛伊德所说,它为幼儿期性欲理论提供了第一个完整的例证。通过病人的父亲的详尽记叙,以及穿插于记叙过程中的弗洛伊德的精到点评,我们看到一个有些性早熟的小男孩从患上对马的恐惧症到被治愈的全部过程,并深入到这个孩子的性心理的方方面面。
从不到四岁开始,小汉斯就对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发明了根据阴茎的有无来判别有生命物体和无生命物体的方法;他还固执地认为,所有人都有阴茎,而且体型大的人和动物其阴茎也更大。当他的妹妹出生之后,生殖问题更是盘桓在小汉斯的心头,他下意识地对母亲的怀孕和婴儿的出生有了正确的认识,但是父母却用“鹳”的故事来向他解释生育问题。处在俄狄浦斯阶段的小汉斯,本就对母亲就有强烈的依恋而对父亲怀有敌意,再加上父亲在性问题上莫厘头的解释,让他疑窦丛生,于是对父亲的敌意越发加强。他想跟母亲结合,想和母亲生下一个孩子,但是又害怕父亲的报复,害怕遭到父亲的阉割,于是焦虑产生,心理症的隐患也由此埋下。
请注意,弗洛伊德在一开始就向我们提供这样一个阉割威胁的情节:在他三岁半的时候,他母亲曾看见他把手放在阴茎上。她这样吓唬他:“如果你再那样(触碰阴茎)我会叫A医生来把你的小鸡鸡割掉。那时候,看你怎么撒尿?”汉斯:“那我就用屁股尿。”
由后来的事情看来,阉割正是导致症结的原因,而他的恐惧症,根本说来也正是对阉割的恐惧;不过,这里向汉斯发出威胁的,乃是他所钟爱的母亲,而他的恐惧对象却明显的是父亲。看来,阉割威胁的源头主要并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深刻的心理情结。需要指出的是,阉割带来压抑。根据弗洛伊德后来的修正理论,焦虑实际上是一种信号,警告自我阉割危险即将到来;不是压抑产生焦虑,而是焦虑产生压抑。在本文中,弗洛伊德在焦虑的成因问题上多少有些语焉不详,但是毕竟在此基础上多处把焦虑的成因明确指向了汉斯的父亲,可见在当时的弗洛伊德心中,阉割焦虑新说的雏形已然形成。
有一天,汉斯在和母亲一起上街的途中看见一匹拉公共马车的马倒下,并听见那匹马用腿发出响亮的声音。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认为那匹马死了,这让他感到万分恐惧,并从此畏惧马匹和载重的马车,甚至不敢走出院门,不敢走上维也纳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与此同时,他又对粪便表现出浓烈兴趣,后来证实,这正是他对生殖的兴趣的延续,因为他早已猜到,婴儿正是如粪便般被排下的。他像所有孩子一样,害怕新生的婴儿从他身上夺走父母的爱,而这作为粪便的新生婴儿又经由一条曲折的途径和马车扯上了联系:汉斯家对面的海关总署里,时常有载重马车从大门中进出,而那过程在汉斯看来很像是从门里排便。
恐惧来自焦虑,焦虑则来自父亲的阉割威胁和来自婴儿的分享母爱的威胁——这也是一种阉割,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将被迫不能完全占有母亲。我们跟随着汉斯的父亲的记叙和弗洛伊德的评注,一路探寻小汉斯的心理隐患。在疾病爆发之后,弗洛伊德和汉斯的父亲选择了为汉斯做部分性启蒙的策略,向汉斯解释关于马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母亲和妹妹都没有阴茎。这带来了一段时间的平静,但并没有解决问题。事实上,这一解释也涉及一种阉割,即心智上的阉割,因为汉斯的性理论(所有人都有阴茎)遭到了无情地否定,而且无阴茎者的存在更证实了阉割的可能,他的恐惧反倒加剧了。
不过,分析毕竟是在接近真相的道路上前行,通过对一个个问题的处理,一步一步地引导,汉斯的整个内心世界被大致地发掘了出来,坦率而不藏掖的策略最终获得了胜利,通过就生殖问题向汉斯做尽可能开诚布公的解说,萦绕在他心里的疑惑被告打消,最后,汉斯做了这样一个梦:水管工给他换了一个新的、更大的阴茎。更换,意味着拆卸,然后重新安上——阉割得到了完美的补偿,于是恐惧症也迎刃而解。不仅消除了他对父亲的恐惧,还通过把祖母安排给父亲的方式,一劳永逸地让这个阉割者放下了手中的刀。在这个小男孩身上,精神分析的方法大获全胜。
(原文作者:李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