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镜自述
向老师,您好!我叫“北飞的鸟”,来自山城重庆,前两天去成都时偶然听到了您的节目,感觉您是一位很厉害的行家。我今年才高中毕业,对潜意识分析很感兴趣。我有一个奇怪的梦想说给您听。
我在高三下学期的二诊考试之前做了这个梦。梦的背景是在三、四十年代,感觉发生了南京大屠杀。梦中似乎有两个“我”,一个“我”是在梦中经历并叙述所有事件的人;另一个“我”是一个倾听者,仿佛对梦中“我”的经历一无所知,但我又分明感觉到两个人都是“我”。
“我”的叙述是这样的:
“我”是一个没落家族的千金小姐,因为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被特务追杀。画面是这样:一间昏暗的房屋,月光从雕花的木窗中射进来,感觉十分清冷。靠窗是一张木质书桌,“我”坐在书桌前,大概在写信,信纸是雪白的。(这些画面是作为倾听者的另一个“我”看到的,但是我清晰的感觉到看与被看的人都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接下来,“我”为了躲避特务的追杀爬上了房顶(像古装电视剧中的飞檐走壁),在屋顶快步行走,当我从房顶上下来,准备逃走时,一个特务赶到了,他穿着民国时候的长衫,戴着圆形的黑色礼帽,掏出手枪,向我射击。那一刻,两个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我清楚的感觉到枪子穿透胸膛的声音和力量,很有节奏,我有点恐惧 ,但是没有感觉到想象中死亡应有的疼痛。
后来,“我”又成了两个,死去的“我”对倾听的“我”说:“我很欣慰,因为我不是这个家族真正的小姐,我只是她的一个仆人,小姐早就脱离危险了,我在掩护她离开,能够骗过敌人,牺牲是值得的。”
倾听者也很欣慰,但是梦中的“我”也在隐隐纳闷,为什么有两个“我”,而且我既然感觉两个人都是“我”,却彼此不知道心中的事,而且,我不是已经死了么,那我现在又是什么呢?带着这些疑问,我就醒了。
向老师,前不久看了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引论》和《梦的解析》,根据里面的一些观点,我知道“枪”这个意向往往象征男性生殖器,而被射击之类的有规律的动作往往象征性交,这样解释合理吗?那么其他部分,尤其是梦中的双重身份,我不知道如何理解。
梦者资料
我今年18岁,女,单身,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的对象。我是个乖乖女,在学校成绩很好,对早恋没什么好感,也不喜欢和男生有什么亲密接触。我的爱情观比较保守吧,对一些比较开放的事物可以理解但不容易接受。觉得父母婚姻不幸福,因此一直对婚姻持怀疑态度。
如果向老师觉得我的梦有意思,还麻烦您能将您的理解告诉我,谢谢!
梦的解释
我不知道重庆算北方还是南方?不过按一般的概念,重庆人也好,四川人也好,基本上还算南方人。因为传统的南北概念是以黄河来划分的,北方泛指黄河流域。而长江流域,不论属不属于南方,但肯定不能算是北方了。
所以,“北飞”意味着离家,向一个远离家乡的方向飞去。而“鸟”这个意象,不仅象征了自由,而且是一个具有“假小子特质”的自我意象,而这居然是一个女孩子的网名。
嗯,感觉这不是一只归巢的鸟,而是一只向往自由天空的鸟!我不知道这只“北飞的鸟” 要去哪里?为什么要离家远行?是单纯为了获得自由而飞还是为了逃离劫难?
精神分析家弗洛姆曾经说,梦是潜意识的智慧。也就是说,相对于我们混乱的意识来说,潜意识(无意识)更清醒、更明瞭、更理性。当你不能够很清晰地解释自己为什么是一只北飞的鸟时,无意识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梦,就是这样的无意识语言。
你曾经有过一段值得留恋的美好的童年时光。也许你的家境优裕,也许你在童年曾拥有足够的父爱与母爱,并且感到骄傲与快乐。所以,你将自己的过去描绘为“没落家族的千金小姐”。
这里的“没落”一词指这种美好时光的“流逝”与“结束”。而现在,你内心孤独、压抑、冷艳、纯情与矜持,这些自我感受通过极富画面感的图像得以表达:
“一间昏暗的房屋,月光从雕花的木窗中射进来,感觉十分清冷。靠窗是一张木质书桌,我坐在书桌前,大概在写信,信纸是雪白的。”这里的“书桌”表明你还是一个学生,而“写信”可能象征了自我表达或内心独白,“雪白的信纸”则代表了你纯洁无瑕的心境。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相反,家境的败落往往就是因为家庭不和睦,主要是父母的婚姻矛盾以及子女教育上的失误。而你家庭的问题,则是“来自男性的侵犯、攻击与伤害”,这是你长大一些后自己所经历并能够体验到的。所以,你使用“南京大屠杀”来描述这一故事背景。
“南京大屠杀”所象征的是外来者(日本鬼子)对自我空间(中国)的侵犯与袭扰,是男人对妇女儿童的欺负与强暴;而“特务”则指暗中监视、跟踪与追杀。我们抽象出“特务行为”的意义就不难发现,“特务”们所为,其实也是现阶段许多的中国父母之所为。这大概便是你家庭空间的基本氛围。
面对“特务”的纠缠,你肯定要本能地躲避甚至逃跑。
“房顶”虽然不属于房屋的内部空间,但属于房屋的组成部分。而“房间”象征了家庭内部空间。不难想象,你为什么要“爬上了房顶”。因为要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既没有完全地离开家庭,又不处于冲突的家庭内部空间之中,这是一个两全的策略。当然,“房顶”也是一个高处,可以脱离世俗纷争。
遗憾地是,尽管你有了不起的躲避功夫(飞檐走壁),你还是逃离不了父母(父亲)对你的管制与控制,你还是没跑掉,被一个“特务”逮住了!这是一个怎样的特务呢?看看你的描写:
“他穿着民国时候的长衫,戴着圆形的黑色礼帽,掏出手枪,向我射击…”
这个特务是谁呢?不是别人,就是你父亲。其中,“长衫”象征守旧与传统,也是旧社会文化人的扮相;“圆形黑色礼帽”是中年男人的喜好之物,象征彬彬有礼和自我约束;“手枪”则是一个凶器,不过手枪不同于其他的枪械,可以藏在衣服口袋里面不被发现,可以很方便地使用,这里用来象征“平时可以隐藏起来,需要的时候可以方便使用”的攻击手段。当然,在梦中“手枪子弹”也可以象征男性气质——性的攻击性,或者说那些具有杀伤力的话语。
在梦中,你对“手枪子弹的射击”有一句特写:“……我清楚地感觉到枪子穿透胸膛的声音和力量,很有节奏,我有点恐惧 ,但是没有感觉到想象中死亡应有的疼痛。”
由此,你联想到了弗洛伊德所说的“性交”,这也许是你阅读《精神分析引论》和《梦的解析》,受了“老弗爷”(弗洛伊德)的暗示。实际上,这个过程也可以理解为是“被你父亲语言攻击而伤心的过程”的象征性描述,节奏就是语言的节奏,而未必与性行为有关。而你自己的感受,就是受到父亲攻击的时候的感受:有点恐惧,但并不感到特别心痛,因为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攻击。
你不仅习惯了这样的攻击,而且在内心深处,早就为自己免受攻击而预先设计了一个假象,一个局:你将真实的我——这个“特务”男人的女儿、千金小姐——藏匿起来,而在意识层面,在表面的关系中,你将自己替换成了一个“虚假的、无所谓的我”;你在心里不再把自己看成是他(或他们)的女儿,就像你暗暗对自己说的那样:“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不是我的父亲”或者“我没这样的父亲”。你只是做出了一个“千金小姐、乖乖女”的假象。这样,你就保护了脆弱的自己。
在这样的攻击面前,你感到庆幸。向老师也为你感到庆幸,并赞赏你的聪明才智,但在内心深处,却有别样的莫名体验……
也许我们需要认同这样一个事实:在孩子身上,虚假往往源于一个无法逃避的痛苦的真实!
(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