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太多父母对孩子的期望,终极落脚点就是“考编”。一旦考编上岸,对于父母来说,一切就尘埃落定、就踏实了。但是为什么太多的年轻人,在捧上了这个稳定的“铁饭碗”之后,并没有感到实在的安稳,却仍在矛盾、焦虑中想要逃离呢?
当大多数人都认为“宇宙的尽头是编制”,那我们不妨来思考一下,编制的尽头又是什么呢?对于父母来说,编制的尽头是稳定;那对于考上编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尽头是什么呢?对于一部分年轻人来说,在体制内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与价值感的、很好地适应了的,固然很好。可仍然有考上了编,以为安稳了的年轻人,却依然摆脱不了焦虑,并矛盾挣扎着想要离开,这又是为何呢?
首先,我们来看看,编制工作为什么会让大家觉得很安稳。编制工作的安全感和稳定性之所以如此强烈,是因为在以下几个心理层面发挥作用:
超我层面:
在集体主义文化中,“编制”被赋予极高的象征价值,如“铁饭碗”、“体面工作”,个体通过进入编制内化了这种社会期待(超我),从而获得一种道德上的安全感——“我没有偏离正轨”。这样满足了社会及父母的期待,成为了大家眼中的“好孩子”,避免了道德焦虑。
自我层面:
编制工作的稳定性,如终身聘用、固定薪资等,都在帮助个体抵御“不确定性”,尤其是当面临失业潮或经济波动周期时,编制工作的“兜底性”,提供了安全感与秩序感,抵御了失控的恐惧。
同时,稳定的线性晋升路径创造了一种“可控的未来”,感觉生命是有序、可控的。
在体制内,同事人际关系也是相对稳定、长期的。这种低流动性,会让人感到安全的依恋与心理链接。
自恋平衡的维持
“编制身份”作为自恋供养,如社会对编制工作的推崇持续为个体提供理想化自我:“我是安全的,有价值的”,弥补潜在的自恋脆弱。体面的“编制”工作,维持了自我的自恋平衡,确认了社会认可与自我价值感。
原始恐惧的补偿(家族与集体无意识的影响)
在经历过经济动荡的社会,“编制”象征着对生存危机的防御,安全感实质是家族集体无意识的延续,如:“不能再经历父母辈的苦难”--这是对“资源匮乏”的代际恐惧。所以,大多父母,会觉得编制工作对于经历过动荡经济周期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条安全、稳定、可靠的事业路径。
当“编制工作”看起来是一套完美的安全防御系统时,为什么在体制内工作的部分年轻人,却依旧觉得不适、焦虑、想逃走或者有一种梦想未被实现的遗憾感呢?
编制工作提供的安全感既是保护,也可能成为牢笼。它带来的安全与稳定的同时,也意味着个性与个体价值的部分缺失。要理解其心理根源,需要在安全感(编制提供的原始庇护象征)与成长需求(个体化实现)之间寻找一种平衡。
“个体需求”受挫
尽管编制工作提供稳定,但也可能压抑个体的创造力,个体因适应规则而抑制真实需求。稳定的依赖也可能会限制个体化的进程,比如:在表面上依赖体制身份,却没有发展真正的自我认同。部分岗位的公共服务属性可能无法满足个人对直接成就感的期待。
荣格认为,个体化是人格发展的核心目标,即个体通过整合意识与无意识,成为独特的、完整的自我。编制工作往往伴随稳定的规则、层级化的结构和固定的角色期待(如公务员、事业单位等),这可能抑制个体对自我独特性的探索。年轻人处于自我认同形成的关键阶段,体制内的“标准化角色”可能与他们内在的“个性化需求”产生矛盾。离开编制可能象征对“社会面具”的反抗,试图寻找更符合内在原型的职业路径:如创造性、自由或意义感。
“未被满足的原始需求”
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关注早期养育环境对个体心理能力的影响,而体制的某些特性可能复现了个体早期发展中未被满足的需求,从而触发“逃离”行为。
体制提供了一种“被组织包办”的依赖感,但内心原本就欠缺安全感的人,会恐惧自我被“过度的依赖”吞噬,犹如“窒息型母亲”对自己的掌控,一方面是依赖,一方面也是一种控制,对于“吞噬自我”的恐惧,从而就会转化成追求绝对的自由。
“过渡性空间”的丧失
“过渡性空间”是指介于内在与外部世界之间的潜在空间,最早是被温尼科特提出的。人需要介于过渡性空间:如游戏、艺术、文化体验等来维持心理活力。
编制工作往往缺乏模糊性和探索余地(如固定流程、严格考核),这就压缩了个体通过“游戏”、“艺术”、“创造性”去适应社会的可能性。年轻人渴望的“副业”、“斜杠身份”,本质是在重建被剥夺的过渡性空间。当个体失去了这样的“过渡性空间“,无法感受自由,创造与意义感,没有了探索与自我属性的成长空间时,他们就会选择逃离。离开体制可能是一种象征性的“破坏-重建”行为,通过冒险重新获得心理活力。
“真实自我”与“虚假顺从”的冲突
当个体无法表达自己真实的需求,或者无法自主选择时,会假意顺从,形成人格面具。体制内的规则、层级和稳定性可能要求个体过度压抑真实需求(如创造性、自主性),重复“服从-被认可”的童年模式。年轻人离开的冲动,可能是对“虚假顺从”的反抗。辞职者常提到“窒息感”、“一眼望到头”,实则是“真实自我未被看见”的痛苦,也是“真实自我”与“虚假顺从的”的矛盾冲突。
一位来访曾经谈到:作为一名学习播音主持的女生,自己一直是喜欢主持工作的。在大学期间,她成绩优异,参加各种活动,也在空余之时,参加了很多相关的勤工俭学的兼职工作。一切的积累,就是为了在毕业后能够找到一份与兴趣爱好和专业都对口的工作。
但是她的父母,希望她回到故乡去考编,希望她在家乡,拥有一份稳定的编制工作,父母还为她准备好了房子,前期步骤顺利完成后,再谈个门当户对的对象、步入婚姻,从此过上幸福、稳定的生活。
有多少子女是这样被安排的呢?又有多少按照既定路线走的年轻人,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时, 却陷入了不甘心、想逃离,而又缺乏勇气的泥淖?
一方面,“编制工作”是带来了安稳、兜底、有保障的生活,但是自己的“个体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与成长。从学业到事业,从恋爱到婚姻,在被父母及社会期待安排的一生中,没有人问过他们的想法是什么、想追求的是什么、想象中的人生是什么样?根本没有被征询过、倾听过,父母与社会就已经把“最佳答案”塞给了年轻人。渐渐的,这种“吞噬自我、看不见、听不见自我”的重复生活,逐渐让他们失去了心理动力。
当陷入是否该放弃编制工作(如公务员、事业单位等稳定性较高的职位)的困惑、却无法做出决定时,精神分析或心理动力学视角可以帮助你更深入地理解自己的动机、潜在冲突和情绪反应。
1、探索潜意识的动机与冲突 内在冲突:编制工作常象征“稳定”和“社会认可”,而离开可能代表对“自由”或“自我实现”的渴望。这种冲突可能源于早期经历中一些个人未被满足的自主需求。 2、识别情绪背后的象征意义 通过心理咨询,可以去了解与探讨工作环境的情感投射与情绪背后的真实需求。 3、防御机制的识别 你可能无意识地使用某些心理防御来缓解焦虑,例如: - 理想化:将"离开"幻想为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却忽视新环境的挑战; - 合理化:用“体制不适合我”掩盖对竞争或失败的恐惧。 若长期无法决定或伴随强烈情绪(如抑郁、躯体化),也许你该找一位心理咨询师聊聊,一起探索内心真正的声音,看看我们需要的是什么以及如何寻找到力量让我们能够有力量与勇气做出自主的决定。 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会与你一起探索潜在的无意识冲突,帮助你理解自己深层的情感逻辑,从而使你的选择更具意识化和自主性。 “体制”本质上是一个现代社会的部落系统,离开意味着主动放弃进化赋予人类的群体庇护本能。这种断裂感不亚于原始人独自走出部落的恐惧——即便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这种逃离冲动本质上是个体心理发展的必然阶段,是对本真存在的艰难回归。当这种矛盾与冲突放在一段心理咨询中时,关键不在于劝阻或鼓励,而是去理解这种情绪、行为在个体心理进化史中的独特意义。 年轻人离开编制的核心冲突,是环境提供的“生存安全感”与“精神存活需求”之间的断裂。社会也需要反思:如何让体制成为“足够好的职场母亲”——既提供安全抱持,又允许真实自我的表达? 最终,这既可能是危机,也是个体真正成年的契机——从制度婴儿成长为自我负责的完整人格。离职决策的本质是心理资源(安全感、自主性、意义感)的重新分配,关键在于识别哪种环境能更加可持续地滋养个体的心理健康。 如果众人认为“宇宙的尽头是编制”,那么我们对“编制的尽头又是什么“的思索,正是在打破”稳定“的幻觉,走向更广阔的自我宇宙,更是在为自己打造一个既安全又自由的内在“抱持环境”。说到底,万物的尽头难道不应该是回归自我吗----听见自己,看见自己,找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