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向程老师《明日之星——学龄前儿童心智发展与心理健康》
夏雨不是个男孩,而是一个19岁的女孩,一身“野蛮女友”风格的性感装束,只不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男孩子气。当她以放任不羁的姿态走进我的咨询室时,我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她母亲所说的“堕落”痕迹。或者说,即使她在生活中有那些所谓“自暴自弃”及“不自尊”的行为,但她的神情仍可称之为“堕落天使”。
母亲坚持要她来见心理医生,是因为母亲认为她的生活状态极不正常:14岁开始就学会了引诱同校的“坏小子”到家里约会,偷偷接吻。16岁时高一辍学,然后在社会上“鬼混”,不时地和一些异性玩伴发生关系,但从不认真地谈恋爱,总是在和男人们热恋与分手。最近一年来情形更为离谱,干脆到一家夜总会做了陪酒小姐。母亲为自己的不争气的女儿终日以泪洗面,痛苦不已。母女之间冲突不断,战争逐步升级。
事情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于是我开门见山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呢?,理由是什么?”
“为了我妈呀!”她脱口而出。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因为我平素很少遇到这样明确而简短的回答,不过我相信夏雨这样说自有她自己的道理。
“我说的理由,你可能觉得不靠谱,不相信我,看不起我。但我保证说的都是真的。”女孩开始认真起来。“我之所以要靠男人生活,其实根本不是我想要堕落,也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些臭男人……,我都是为了我妈好,为她挣钱,给她买吃买穿买房子,但她不接受,整天和我吵,哭哭啼啼,要我恋爱以后嫁个好人!我自己没本事干别的工作,再说别的职业不可能挣到我需要的钱,我要为妈养老送终。但她是老观念,不开化,受不了我!”
“你说这样生活不是自己喜欢的,是为了母亲。为什么这样想?”
“我妈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一辈子的倒霉事都是我造成的。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为我妈,是我唯一的目标。”说到这里,夏雨突然将视线从我这里移开,停下来不说话了。
“你父亲呢?他为什么不照顾你母亲?”
“我没有父亲。”她低着头,看着地板。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要是我能见到这个人,我肯定要杀了他!”
我意识到谈话碰到了夏雨的内心的一个痛点或隐私,不忍心继续问下去。简单安抚之后,我将夏雨的母亲叫到咨询室,想从中了解女儿为什么极端怨恨她的父亲。
这位母亲告诉我,二十年前,她18岁,排行最小,还是一个“内向敏感”、“不懂事”的女孩。因为她母亲忙着打点小生意,父亲是地质队的,很少在家,所以经常和大哥一起出去玩。大哥当兵复员,在一家工厂里上班,他有许多的战友,每次和战友们一起喝酒聚会,都爱带上她这个小妹。有一天,在她大哥很要好的一个战友家里吃饭唱歌,他们都喝醉了,这个战友趁着酒劲,把她“糟蹋”了。
“发生这事后,你当时怎么办呢?” 我问母亲。
她说:“我很害怕,不敢跟任何人讲,不敢告诉我妈。这之后,那个男的就经常纠缠我,把我带到他家,强奸我。过了好久,有一天,我发现肚子很大,才晓得自己已经怀上了孩子。我万分绝望,不知道怎么办,好多次想干脆死了算了,可没勇气,直到有一天被我妈发现,才说了事情的经过。”
“父母脸面丢尽”这位母亲接着说:“我被我的父母痛打一顿,后来,父亲带着大哥去找那个男人算账,问他怎么办。他跪在地上求我爹绕过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要娶我,要和我结婚,要尽孩子父亲的责任……。因为他要娶我,我父母也觉得丢人,更没有脸面报警,加上我已经怀孕4个月,怎么做流产手术啊?所以,我很快就和那个男人结婚,几个月后就生了这个女儿。”
“你们结婚后,日子过的好不?你和你丈夫关系如何?你女儿说,她不认识父亲,没这个人,看得出她恨父亲。”我试探地问。
“这样的男人就不是人,是畜生!”母亲继续控诉:“结婚也不是我情愿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比死了好。我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死也不会和那个男人结婚。我和他一起生活了3年,他经常在家里打我,虐待我、折磨我,强行我和过性生活,我不从,他就在外面寻花问柳。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才和他离婚。之后好几年他都要来骚扰我们母女俩。”
“于是,你们俩从此不再和他往来,母女相依为命地生活,是吗?”
“是。我没有人依靠,哥哥姐姐都嫌弃我,父母疏远我,认为是我辱没了家庭名声。我一边打工,一边养这个女儿……。可是到头来,她还是不走正路。我没脸见人,没有办法,所以才来找你。我该怎么办?”
……
到这里,我终于明白,19岁的夏雨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救黩母亲”的生活了。
我们能够从夏雨的生存状态中,找到与“幼年创伤的痕迹”相关联的心理动力学解释:①不断地诱惑那些(类似于父亲)的男人,从中获得金钱的收入和帮助,是在试图补偿未能从父亲身上获得的爱;②频繁地更换性的对象,抛弃旧有的男人,是在试图表达对“父亲”这类男人的怨恨和愤怒;③通过自我摧残与自我惩罚,以“堕落”来否定自己的出生的合理性,表达自恨;④因为自己而让母亲蒙羞,所以要为母亲挣钱,以此表达内心深处被压抑的对母亲的愧疚与怜爱。
在夏雨的认知与感觉世界里,似乎母亲的一切苦难都与她有关:是她的存在造成了父母的婚姻,是肚子里面的她给自己母亲制造了不幸。然而这一切,皆起源于一桩非正常的“生育事件”以及母亲和亲人在她面前对这一事件的“错误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