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向程《明日之星——学龄前儿童心智发展与心理健康》
王先生来找我，是为了搞清楚一件让他感到迷惑、不安而又很无奈的事情：他说他不满５岁的养女娇娇，勾引他，撩拨他，诱惑他，让他十分不安，并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我问他孩子到底是怎么“勾引”他的，他说：
“就是往我怀里窜，撒娇，晚上要我陪她睡，都快影响到我的夫妻关系了。特别是当有旁的人在场的时候，譬如我老婆在场，我儿子在场，就会做出一些很成人化的动作，像电视里的那些男女那样，还有那讨好媚人的表情，简直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早熟，受不了。”
“她对别人也这样吗？”
“会，特别是和外面的叔叔、阿姨，都那副阿谀的表情，不一会就和陌生人搞的火热，让别人搂抱起来。娇娇到了别人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害的我不敢带这孩子出去，怕丢人！”王先生一脸痛苦表情。
“你找我，想知道些什么呢？”
“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样子。旁人说，这孩子不正常。”
原来王先生是自己开公司做生意的老板，和妻子育有一子，现已12岁。他说在儿子6岁那年，妻子向他提要求，想再生个孩子，以便打发自己的无聊的时光。王先生反对，因为再生也难免还是儿子啊。最后他们决定收养一个女儿。于是夫妻俩通过疏通关系办妥收养的相关手续，在一家孤儿院收养了看上去十分乖巧的娇娇。那年，娇娇满一岁半。
“你知道娇娇的身世吗？在你收养她之前，她在孤儿院呆了多久？”我提示王先生一些问题。
“我不完全知道她的身世，好像是被人一生下来就遗弃了，后来有一对好心的老年夫妇将她捡回家，养了一个月，老人年龄太大没有能力照看，担心养不活，又将娇娇送给别人，中途好像转了好几家人，最后才送到孤儿院，那时估计就六、七个月大小。后来娇娇就在孤儿院生活了近一年的时间。当时我听别人讲，收养最好收养小点的孩子，因为害怕养大了有记忆，以后不认我们……向老师，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王先生有些不解。
“当然”我借此给王先生进行了一番关于“收养”的科普教育。
“没错，一般来说，收养相对较小的孩子，特别是收养不满２岁的孩子，比较容易在以后和养父养母建立良好的亲情依恋关系，因为一个人不太容易记起２岁之前的事，只要她的身世以后不被人说破。不过，也要看孩子被收养之前的情况。如果孩子被遗弃，但之后幸运地为人带养，并受到良好的照顾与教育，则问题不大。”我继续给王先生分析道：
“像娇娇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估计出生才几天就被父母遗弃，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就换了好几家人，猜想一定是照顾不好才转给别人的，是不是？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娇娇在６个月之前的母婴共生期，朝不保夕，对环境的感受一定相当痛苦，因此她对这个世界缺少基本的信任感。接下来，6个月之后至2岁又叫母婴分离期，娇娇是在孤儿院度过的，在那里往往是许多的孩子争抢一个‘妈妈’，对孩子的养育条件显然无法和正常家庭相比。在恶劣的生存竞争条件下，娇娇学会了怎样取悦和讨好，以便能够更多地补偿缺失的母爱。”
“哦”，王先生好像恍然大悟一样，说：“她要勾引人原来因为这个！那，我怎么办呢？”
我不禁严肃起来：“你说娇娇在勾引你，其实是你的误解。你想啊，当她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给她的是什么感受？当她刚好能够识别出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边界的时候，也就是半岁之后，她在怎样的环境中生活呢？有谁像母亲那样抱过她，喂养过她，抚慰过她，爱过她呢？”我继续注视着王先生，用缓和的口气说：“关键是，你自己准备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我想把娇娇交还给她的亲生父母，哪怕我给她父母一百万，我也愿意……”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两周以后，王先生悻悻而至。我急忙问他：“怎么样？”我曾经思量过，要是这位好心的王先生能够找到娇娇的亲生父母，并且如果王先生能够给娇娇的父母一百万，对于可怜的娇娇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心理学关于潜意识的理论告诉我，就孩子而言，原生（即亲生母子）的亲子关系是难以被替代的。
但是，王先生告诉我，他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娇娇的亲生母亲。这位母亲告诉他，娇娇是她5年前和男朋友非婚生育的孩子，那时她才18岁，年少无知，很感谢王先生对娇娇的照顾。现在她和当初的男朋友各自都有了另外的家庭和孩子，不想因为这个孩子而让自己的家庭受影响。即使给她一百万，也不可能认娇娇。
“哎！下一步，我怎么办呢？” 王先生还是那个老问题。
“在我看来，关键是你自己怎么看待娇娇的行为。如果你理解为娇娇是在色诱你，而不是在你身上寻求亲密依恋与母性关怀，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或许，你自己在防御、隐藏自己内心的一些什么东西？譬如你怕娇娇太依恋你，影响到了你的夫妻的关系，还有譬如……”我明白了他心里的一些东西，干脆直截了当。
王先生犹豫片刻，说出了实情：“是，是啊！我承认，娇娇的问题也可能不是大问题，反正我自己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对孩子负责，对社会负责就是了。至于以后的前途，那是属于娇娇自己的。我相信遗传的重要性，我的作为空间是有限的。倒是我们夫妻有大问题，我和老婆这几年一直婚内分居…所以我老婆要妒忌娇娇。其实当初是我很想要一个女儿，不是因为妻子要收养，而是我自己坚持要收养一个女儿，不想再生一个儿子。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太太从来对娇娇的事情就不上心，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在管她，也难怪她要粘我。”
不过，王先生需要面对的，可能首先是自己内心的不安，然后是，如何创造一个好的家庭氛围，发展娇娇与他妻子（养母）之间的依恋关系。
收养是一个慎重的决定，是具有法律责任的行为。王先生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继续当娇娇的父亲了，而做娇娇 “好妈妈”的应该是他妻子而不是王先生自己。
